二维码忽然又“活”了
2012年8月,IBM在上海的一场发布会上,展出了一个用一万张软盘搭建的巨型二维码。通过手机扫描之后,用户会被带到当天会议的介绍主页。
IBM曾经是第一张软盘的发明者。如今也正以这种方式,向那些新的信息传播和互动技术致敬。用手机扫描二维码是这一技术最典型的应用场景。在扫描之后,手机屏幕上可以显示文本或图片信息,也可以显示一个网络链接。这不是一种很自然地从“线下到线上”的交互过程吗?反过来也一样。这就是正在流行的“O2O”。在人们习惯使用手机上网之后,它成了电子商务或其他各种服务提供商眼中,最直接地将用户流量变现的机会。
其实二维码的使用过程称不上简洁,它也不算什么新技术。但好在它还算直观。更重要的是,它可以将人、移动设备、地理位置信息、线上和线下,天然地结合到一起。在智能手机刚刚开始流行的前几年,无论是拍照还是上网,以至网络支付,都称不上是典型的用户行为。如今情况已经大不一样。这也难怪腾讯这样的公司,忽然喊出了“二维码将是未来移动互联网的主要入口”的口号。最新一版的微信内置了二维码扫描程序,推广一种名为“微信会员卡”的服务。用户手机扫描商家提供的二维码,就能获得一张存储于微信中的电子会员卡。还有新浪微博。微博二维码主要支持的服务包括互粉、打开指定网页,以及直接打开已经输入特定内容的微博发布框。
国内大公司的注意,让这个正方形的黑白方块暂时摆脱了不温不火的状态。“现在至少不用担心这个市场不存在了。” 北京灵动快拍的创始人王鹏飞说。他的这家公司从2010年起开始有意识地推动二维码应用,两年之后迎来了生意最好做的时候。这比日本市场还是差远了。在那里,二维码的扫描程序已经被普遍内置入手机的摄像头,无论是街头小商铺,还是大型商场或者专卖店,都会有这种信息码的身影,显得很有“存在感”。
作为信息码的一种,二维码的发展历史,同样也可以视为信息码的主流演进史。世界上第一种信息码是条形码—至今它仍被使用。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48年的美国。这一年,一名德雷克赛尔大学的研究生Bernard Silver偶然间听说,一位食品店老板为了加快结账速度,正在研究一种能让某种机器设备自动读取产品信息的方法。这种实际存在的需求启发了Silver,对此他很感兴趣,他拉着自己的朋友Norman Joseph Woodland开始一起研究解决方案。
他们首先想到的是利用油墨在紫外光下发光的特性去识别产品。但油墨的不稳定性和高成本,让两个学生一筹莫展。在反复实验之后,他们设计出了一种廉价的解决方案:编码。他们最初设计的编码是由几根线条组成的同心圆,有一根线条的作用是定位,其他线条与空白就代表着二进制中的0和1。只要增加线条的数量,就可以演变出更多的组合。同心圆从各个方向都可以读取,看上去如同箭靶,美国人称之为“公牛眼”,它成为了现代信息码的雏形。当时由于技术所限,还身为学生的Silver和Woodland没有财力去大量印制这种编码,也无法制造能够识别出其中信息的扫描器。
此时,他们都没想到,另一个与食品店相去甚远的行业更为急需这种技术。当一列火车从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,变成从站台前飞驰而过的庞然大物时,铁道工作人员急需识别出这列火车的所有者,以提高调度效率。因此一种可以快速扫描并鉴别的标签成为他们迫切需要的产品。
他们要感谢俄亥俄州西尔韦尼亚的David Collins和Chris Kapsambelis。正是这两人在1962年研制出了一种被称为“KarTrak”的白光系统。这是一组包含红、蓝、白、黑4种颜色的符号板,当扫描器用氙气白光扫描符号板时,符号板会对地面设备反射回不同颜色的编码信息。这些编码信息中包含车辆的号码,经过光电转换和解码,工作人员就能够很快识别出经过的火车。
当时,已进入IBM工作的Woodland把手上的同心圆专利以很少的价格卖给了自己的雇主,一家名为RCA的公司又从IBM手中买去了专利。“公牛眼”的两个发明人并没有得到太多好处。直到1992年,Woodland才因为这项发明被当时的美国总统布什授予了国家科技奖章。RCA的研发人员多少从快速识别经过的火车的技术中得到了灵感。他们与另一家名为Kroger的公司联手,研制出一种扫描仪,以电子方式读取同心圆的编码信号。这已经是在第一条条形码被发明12年之后。
Kroger旗下超市的雇员将同心圆的编码符号贴在每个产品上,在客户交款时,听到的不是现金收款机的“咔喳”声,而是交款台一边传送带上扫描仪发出的“哔”声。除了商品的价格可以被快速扫描之外,食品商也可以实时地知道哪些商品已经被售出。这个声音将全世界的超市和物流行业都带入了一个新的时代。小小的条形码甚至会被研究人员粘在蜜蜂上,以观察它们的交配习惯。
《收款台的革命》一书的作者Stephen Brown曾说,如果每个超市都提出一种自己的编码方案的话,食品生产商就会被迫面临选择:为每一种产品开发特殊的包装,包装上带有特定商店的标签;或者将每个包装上贴满适用于所有商场的数不清的代码或符号。这两个都称不上什么好选择。另外由于有太多的商店和太多的货品,基于效率的考虑,商家也不会考虑随意设置编码和扫描仪。
热心的贸易协会开始为编码制定标准。10家代表超市和食品商的CEO坐下来开会,态度激烈地告诉协会如果无法统一编码,他们以后将不再为此浪费时间。由IBM提交的条形码被选作第一个统一标准化的符号,被称为UPC码。这是一种长度固定、连续性的条码,由12位代码组成,目前主要在美国和加拿大使用。
1974年,历史产生了交汇:当年的火车识别系统“KarTrak”的发明者所制造的氦氖激光器(helium-neon laser),可以完美地识别出UPC条形码。第一个通过UPC条形码系统的产品,是一条黄箭口香糖,它正静静地躺在美国国家历史博物馆里。
条形码一直被沿用至今。由于超市等行业的需求,带动了它在全世界范围内的流行。在世界各国的商品包装上,条形码一直都是必备信息之一。
人类对信息的需求一直在膨胀。人们开始以为,单条的编码信息,已不能被满足未来的需要。1987年,在美国第一次出现了两行甚至四行条形码,直到变成一个正方形。几乎在同一时间,美国和日本的公司都开始实践这个想法。近几年来,中国也曾有汉信码、龙贝码等等自主标准技术。这种包含更多信息的信息码被称为二维码。二维码具有条形码的一些共性:每一种编码都有自己的字符集,并且图形的旋转变化不会影响识别。但由于面积增大,相比只能存放30个字节的条形码,二维码可以容纳50多个汉字,最高可达上千字节。
前后有多达几十种二维码标准在世界各地被开发出来。包括微软也在这个领域有所动作。2010年,微软推出了彩色的二维码“Tag”,这是一种由彩色三角和白色横线组成的编码。
在这场混战中,QR码成为了最后的赢家。QR码在1994年由日本Denso Wave公司发明,原本是为了汽车制造厂便于追踪零件而设计。它的名称来自英文“Quick Response”的缩写。在正方形的黑白图案中,有三个“回”字形的图案是QR码的定位点,便于扫描器识别扫描区域。因为开放授权,不需要专利费用,QR码现在几乎成为了二维码的代名词。“让二维码真正发挥作用的是后台服务。”王鹏飞说。
与条形码面对的“刚需”市场不同的是,包含更大信息量的二维码更需要多方的联合推动。因为如果你不联网,除了文本、数字和地址串,二维码什么都不能给你。多年来,世界各地一直有企业和商户在零星推广二维码,但成效寥寥。它需要人们随身携带读取和展示设备,而商户也需要大力推广它的动机,比如直接带来销售。
二维码在日本的流行是一个特例。它源于在封闭的日本通信市场上,手机运营商对它的支持。早在2001年,日本电信公司NTT DoCoMo就已经开始推广QR码在手机上的应用。日本政府也成立了专门的管理机构,并指定完全开放的QR码制作为通行的二维码。早在2006年年底,日本已经有6000万二维码用户。
真正让二维码获得普及的大概是移动互联网,日本市场只是提前“预演”了这样的过程。在苹果iOS 6移动操作系统集成的Passbook服务中,用户向商店或其它服务提供商展示的“电子票券”就是二维码,它可以直接带动支付行为:当你路过一家电影院,相关应用会在Passbook中提醒你正在进行的优惠观影活动,你可以让服务人员读取手机上弹出的二维码,用优惠价格购买电影票—或者,如果商家今天够大方,它干脆就是一张电影票。
遗憾的是,二维码在被重获重视之后,却已经失去了自己的黄金时期。在线上线下信息的流通、交互、存储或读取层面,它面临不少竞争者。比如不少手机开始支持的近场通信(NFC)功能,它可以通过NFC读取和发射芯片,完成信息的存储和读取,以及更多的交互操作。NFC的劣势是芯片的成本较高。
作为新技术的图像识别,二维码也还在完善的路上。Facebook收购了Face.com,Google、微软也开发了图像识别系统。一家新的初创公司Orbeus,也拿出了自己的成品。通过这些技术,系统不仅能够探测到人物的性别和表情,也可以识别以某种方式“隐藏”在图像中的信息。
王鹏飞说,他的公司可不敢孤注一掷。除了二维码之外,一旦市场风向发生变化,也得确保自己还握有应对的准备,包括开发NFC或者图像识别的相关应用。相比条形码的“单纯”,没有人可以准确预测二维码的未来。不过对于这项技术来说,至少它还是避免了在历史中“打酱油”的尴尬。